摘要:文明是標志、體現、概括人類社會進步的性質、狀況和程度的唯物史觀的重要范疇。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站在唯物史觀的立場上,以唯物史觀的觀點和方法,徹底批判了把社會文明視為純粹精神運動結果的歷史唯心主義文明觀,系統闡發了馬克思主義文明觀,即馬克思主義關于社會文明的總的看法和基本原理。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運用唯物史觀對資本主義社會文明進行了最徹底的、又最符合歷史辯證法的闡述、批判和揭露,強調了“資本的偉大的文明作用”,指明了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的剝削本質,指出了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的發展結果必然是爆發無產階級社會主義革命,經過無產階級專政的社會主義社會文明的過渡,共產主義社會文明必將取代資本主義社會文明,從而揭示了未來社會文明的歷史發展趨勢。
習近平總書記從黨和國家事業發展全局高度出發,提出“擔負新時代的文化使命”,這是對中華文明發展規律的深刻把握,為發展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提供了理論指南。對于什么是文明、怎樣發展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等問題,如果不運用唯物史觀的立場、觀點、方法加以研究回答,如果不掌握馬克思主義文明觀,就會搞不清楚,就不能理解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擔負新時代的文化使命的重要論述的真正內涵和意義。
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并沒有專門著述以集中闡述社會文明問題,但從他們涉及社會文明的經典論述中,可以學習、理解進而提煉概括出他們秉持的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領悟梳理出馬克思主義文明觀。唯物史觀是馬克思主義文明觀的理論依據,馬克思主義文明觀是唯物史觀的組成部分。
一
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在特定語境下使用“文明”“文明制度”“文明國度”“文明國家”“文明社會”“工業的文明的社會”“現代文明”“文明民族”“歐洲文明”等字眼時,一般說來,其“文明”二字特指資本主義社會文明、資本主義的“文明制度”。他們明確把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界定為“資產階級文明”“資本的文明”,側重揭露“資產階級文明”“資本的文明”的剝削階級壓迫、剝削被剝削階級和民族的殘酷事實,并運用唯物史觀對資本主義社會文明進行最徹底的、又最符合歷史辯證法的闡述、批判和揭露。他們揭示了階級社會文明的階級性,闡明了階級社會以來人類文明發展史就是階級斗爭的歷史。
第一,馬克思、恩格斯在剖析資本主義社會時使用的“文明”一詞,一般情況下,指的是資本主義社會文明、資本主義的“文明制度”。
在1848年《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恩格斯使用了“文明”字眼。他們論述道:“資產階級,由于一切生產工具的迅速改進,由于交通的極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蠻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來了。它的商品的低廉價格,是它用來摧毀一切萬里長城、征服野蠻人最頑強的仇外心理的重炮。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們不想滅亡的話——采用資產階級的生產方式;它迫使它們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謂的文明,即變成資產者。一句話,它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35-36頁)他們在這里所講的“文明”指的就是資本主義社會文明,闡明資本主義將一切民族都卷入資本主義社會“文明”中,“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資本主義的“文明”世界。
在1880年《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中,恩格斯借用傅立葉的用語,認為資本主義社會是一種“文明制度”,并對資本主義“文明制度”進行了徹底批判,(參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第532頁)點明了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的資本主義社會制度屬性。
第二,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深刻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的階級剝削本質,指明資本主義社會文明就是“資產階級文明”,是建立在階級對立和階級剝削基礎上的文明。
在1848年《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恩格斯指出:資本主義社會文明“使未開化和半開化的國家從屬于文明的國家,使農民的民族從屬于資產階級的民族,使東方從屬于西方”(《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36頁)。在1853年《不列顛在印度統治的未來結果》中,馬克思明確使用了“資產階級文明”字眼。他指出:“當我們把目光從資產階級文明的故鄉轉向殖民地的時候,資產階級文明的極端偽善和它的野蠻本性就赤裸裸地呈現在我們面前,它在故鄉還裝出一副體面的樣子,而在殖民地它就絲毫不加掩飾了。”(《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690頁)他指明資本主義社會文明就是“資產階級文明”,是建立在對殖民地、半殖民地殘酷剝削和赤裸裸掠奪基礎上的文明。
在《政治經濟學批判(1857—1858年手稿)》中,馬克思指出:“文明的進步只會增大支配勞動的客體的權力。”(《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267頁)在1867年《資本論》第1卷第12章中,馬克思使用了“工業的文明的社會”一詞。他援引斯密的話,“在每一個工業的文明的社會中,這是勞動貧民即廣大人民群眾必然陷入的境地”(《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419頁),指出“工場手工業分工不僅只是為資本家而不是為工人發展社會的勞動生產力,而且靠使各個工人畸形化來發展社會的勞動生產力。它生產了資本統治勞動的新條件。因此,一方面,它表現為社會的經濟形成過程中的歷史進步和必要的發展因素,另一方面,它表現為文明的和精巧的剝削手段”(同上,第422頁)。馬克思所講的“工業的文明的社會”,其文明特指資本主義社會文明。他揭露了資本主義使用“文明的和精巧的剝削手段”,使貧窮的勞動人民群眾陷入受剝削、受壓迫的境地。
在1875年《哥達綱領批判》中,馬克思使用了“文明國度”一詞。他明確指出,“‘現代社會’就是存在于一切文明國度中的資本主義社會,它或多或少地擺脫了中世紀的雜質,或多或少地由于每個國度的特殊的歷史發展而改變了形態,或多或少地有了發展。‘現代國家’卻隨國境而異。它在普魯士德意志帝國同在瑞士不一樣,在英國同在美國不一樣”(《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第444頁),“但是,不同的文明國度中的不同的國家,不管它們的形式如何紛繁,卻有一個共同點:它們都建立在現代資產階級社會的基礎上,只是這種社會的資本主義發展程度不同罷了”(同上)。馬克思在這里使用的“文明國度”就是指建立在現代資產階級社會基礎上的文明國家,他明確指出現代社會的一切“文明國度”都是“建立在現代資產階級社會的基礎上”(同上)。
在1885年《資本論》第2卷序言中,恩格斯指出:“為什么馬克思的剩余價值理論,好像晴天霹靂震動了一切文明國家”。(《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6卷,第19頁)恩格斯這里所說的“文明國家”顯然與“文明國度”的意思一樣,其文明指的仍然是資本主義社會文明。
在《英國工人階級狀況》1892年德文第2版序言闡述剩余價值理論中,恩格斯使用了“文明社會”一詞。他說:“工人用這個附加的幾小時剩余勞動生產出來的價值,就是剩余價值。這個剩余價值不破費資本家一文錢,但仍然落入資本家的腰包。這就是這樣一個制度的基礎,這個制度使文明社會越來越分裂,一方面是一小撮路特希爾德們和萬德比爾特們,他們是全部生產資料和消費資料的所有者,另一方面是廣大的雇傭工人,他們除了自己的勞動力之外一無所有。”(《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368頁)他認為資本主義文明社會是建立在資產階級對工人階級的階級剝削和兩大階級對立基礎上的“文明社會”,其文明就是建立在剝削工人階級剩余價值的社會制度基礎上的文明。
在1920年《關于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的基本任務的提綱》中,列寧揭露:號稱最文明的資本主義國家,奉行“軍國主義、帝國主義”,“對殖民地和弱小國家”進行壓迫。(參見《列寧全集》第39卷,第184頁)在1918年《關于目前形勢的報告》中,列寧指出,那些自詡為“文明社會”“文明民族”“文明世界”的資本主義國家,自我標榜為“‘文明的’、‘有教養的’資本主義世界正在走向空前未有的崩潰”(《列寧全集》第34卷,第409頁)。列寧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文明階級剝削的本質、虛偽性和必然走向滅亡的趨勢。
第三,馬克思、恩格斯闡明階級社會以來人類文明的發展歷史就是階級斗爭的歷史,正是階級斗爭推動階級社會人類文明的發展進步,揭示了階級社會人類文明發展進步的客觀規律。
在1847年《哲學的貧困》中,馬克思指出:“當文明一開始的時候,生產就開始建立在級別、等級和階級的對抗上,最后建立在積累的勞動和直接的勞動的對抗上。沒有對抗就沒有進步。這是文明直到今天所遵循的規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第104頁)在同一部著作中,馬克思指出:“由于最重要的是不使文明的果實(已經獲得的生產力)被剝奪,所以必須粉碎生產力在其中產生的那些傳統形式。從此以后,從前的革命階級將成為保守階級。”(同上,第155頁)在1846年致安年科夫的信中,馬克思說:“為了不致失掉文明的果實,人們在他們的交往[commerce]方式不再適合于既得的生產力時,就不得不改變他們繼承下來的一切社會形式。”(《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第43-44頁)他認為,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所決定的階級斗爭推動階級社會文明的發展。
在1847年《共產主義原理》中,恩格斯指出:資本主義的周期性經濟危機“對全部文明都是一種威脅,它不但把無產者拋入貧困的深淵,而且也使許多資產者破產”(《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682頁),“大工業使所有文明國家的社會發展大致相同,以致在所有這些國家,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都成了社會上兩個起決定作用的階級,它們之間的斗爭成了當前的主要斗爭”(同上,第687頁),這必然要求建立一個全新的社會形態。在1884年《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一文中,恩格斯指出:“由于文明時代的基礎是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剝削,所以它的全部發展都是在經常的矛盾中進行的。”(《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第196-197頁)他在這里使用了“文明時代”一詞,認為“文明時代”就是階級分化、階級對立的時代,就是階級斗爭推動文明進步的時代。
馬克思、恩格斯認為,階級斗爭是推動文明社會發展的動力,資本主義社會文明造就了資產階級和工人階級兩大階級的矛盾、對立和斗爭,工人階級與資產階級的斗爭必然導致新的社會形態的誕生,也就是新的進步文明的誕生。
第四,馬克思、恩格斯在論述資本主義社會文明時,從歷史辯證法的視野出發肯定了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的進步性的一面,強調了“資本的偉大的文明作用”,明確指出資本主義社會文明是較之前的社會文明更為進步的文明。
在1844年《英國狀況·十八世紀》中,恩格斯認為:資本主義工業生產本身是“文明程度的提高”,它能夠產生新的需要、新的生產部門、新的改進。(參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02頁)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使用了“資本的文明”的用語。他指出,“資本的文明的勝利恰恰在于,資本發現并促使人的勞動代替死的物而成為財富的源泉”。(《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76頁)在1847年《共產主義原理》中,恩格斯強調了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的歷史作用,他指出:“大工業便把世界各國人民互相聯系起來,把所有地方性的小市場聯合成為一個世界市場,到處為文明和進步做好了準備,使各文明國家里發生的一切必然影響到其余各國。”(同上,第680頁)
在《政治經濟學批判(1857—1858年手稿)》中,馬克思肯定了資本主義的各種文明進步現象:“文明的一切進步,或者換句話說,社會生產力的一切增長,也可以說勞動本身的生產力的一切增長,如科學、發明、勞動的分工和結合、交通工具的改善、世界市場的開辟、機器等等”(《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267頁),都是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的果實?;诖?,馬克思明確地指出,資本主義社會進步顯示出“資本的偉大的文明作用”。“由此產生了資本的偉大的文明作用;它創造了這樣一個社會階段,與這個社會階段相比,一切以前的社會階段都只表現為人類的地方性發展和對自然的崇拜。”(同上,第390頁)在1894年《資本論》第3卷中,馬克思指出:“資本的文明面之一是,它榨取這種剩余勞動的方式和條件,同以前的奴隸制、農奴制等形式相比,都更有利于生產力的發展,有利于社會關系的發展,有利于更高級的新形態的各種要素的創造。”(《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第927-928頁)
在1884年《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第四版序言中,恩格斯使用了“文明民族”一詞。他指出:“確定原始的母權制氏族是文明民族的父權制氏族以前的階段的這個重新發現,對于原始歷史所具有的意義,正如達爾文的進化理論對于生物學和馬克思的剩余價值理論對于政治經濟學的意義一樣。”(《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第28頁)恩格斯這里講的“文明民族”,其文明也特指資本主義社會文明,他同樣肯定了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的歷史進步性。
以上綜述表明,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在運用“文明”一詞論述資本主義社會時,其文明指的就是資本主義社會文明。他們在肯定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的歷史進步性、肯定“資本的偉大的文明作用”的同時,從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基本矛盾所決定的階級斗爭是階級社會文明發展進步的原因出發,深刻地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的階級剝削本質及其虛偽性,認為剩余價值剝削使得資本主義社會越來越分裂,分裂成資本的所有者和除勞動力之外一無所有的雇傭工人,造就了兩個根本對立的階級即“資產者或資產階級”“無產者或無產階級”。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的階級基礎就是建立在剩余價值剝削基礎之上的資產階級和工人階級的階級分裂和對立,資本家剝削工人階級的剩余價值是資本主義社會“文明制度”的基礎,這是資本主義社會文明最根本的特征。他們明確揭示資本主義社會文明就是“資產階級文明”的階級性質,認為資本主義社會“文明制度”是為資產階級利益服務的,對內壓迫工人階級及廣大勞動力群眾,對外進行帝國主義侵略。
二
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在分析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的弊端和發展趨勢時,深刻認識到資本主義社會文明必然導致無產階級革命,導致更高級的共產主義社會文明的誕生。他們明確指出,資本主義社會文明鍛造了無產階級這一人類解放的偉大力量,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的發展結果必然是爆發無產階級社會主義革命,經過無產階級專政的社會主義社會的過渡,共產主義社會文明必將取代資本主義社會文明,預示了未來社會文明的歷史發展趨勢。
第一,馬克思、恩格斯指出資本主義的“舊文明”是“罪惡的文明”,資本主義社會文明是“舊文明的最后階段”。
在1844年8月11日致路德維希·費爾巴哈的信中,馬克思認為:“但無論怎樣,歷史正在把我們文明社會的這些‘野蠻人’變成人類解放的實踐因素。”(《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第14頁)他明確指出資本主義文明社會中的無產階級是人類解放的偉大實踐力量。
在1844年10月初致馬克思的信中,恩格斯指出:資本主義社會文明是“舊文明的最后階段”,“近幾年來,工人們已經處于舊文明的最后階段,他們通過迅速增多的犯罪、搶劫和兇殺來反對舊的社會制度”。(同上,第19頁)
在1871年《法蘭西內戰》中,馬克思指出,“這個建立在勞動奴役制上的罪惡的文明,每次血腥地戰勝了為實現美好新社會而獻身的斗士時,都要把犧牲者的呻吟淹沒于在世界各地都可聽到回音的大喊大叫的誹謗聲中”(《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第175頁),“確實如此。每當資產階級秩序的奴隸和被壓迫者起來反對主人的時候,這種秩序的文明和正義就顯示出自己的兇殘面目。那時,這種文明和正義就是赤裸裸的野蠻和無法無天的報復。占有者和生產者之間的階級斗爭中的每一次新危機,都越來越明顯地證明這一事實”(同上,第173-174頁)。在總結巴黎公社起義的經驗教訓時,馬克思憤怒地譴責資產階級對巴黎公社社員的殘酷的血腥鎮壓:“資產階級及其軍隊在1848年6月恢復了槍斃沒有自衛能力的俘虜這一早已絕跡的戰爭慣例。自此以后在歐洲和印度,凡是鎮壓民眾動亂的時候,就都不同程度地嚴格照此野蠻慣例行事了。這證明它真是‘文明的一個進步’!”(《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第177-178頁)
第二,馬克思、恩格斯、列寧認為,在幾乎所有的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的國家中,大工業的發展、資產階級對工人階級的強力壓制,必然引起無產階級聯合起來的社會主義革命,創造實現共產主義社會文明的前提。
在1847年《共產主義者和卡爾·海因岑》中,恩格斯指出:“在所有的文明國家,民主主義的必然結果都是無產階級的政治統治,而無產階級的政治統治又是實行一切共產主義措施的首要前提。”(《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666頁)在1847年《共產主義原理》中,他進一步指出:“但他們也看到,幾乎所有文明國家的無產階級的發展都受到暴力壓制,因而是共產主義者的敵人用盡一切力量引起革命”(同上,第685頁),“單是大工業建立了世界市場這一點,就把全球各國人民,尤其是各文明國家的人民,彼此緊緊地聯系起來,以致每一國家的人民都受到另一國家發生的事情的影響……共產主義革命將不是僅僅一個國家的革命,而是將在一切文明國家里,至少在英國、美國、法國、德國同時發生的革命,在這些國家的每一個國家中,共產主義革命發展得較快或較慢,要看這個國家是否有較發達的工業,較多的財富和比較大量的生產力。因此,在德國實現共產主義革命最慢最困難,在英國最快最容易。共產主義革命也會大大影響世界上其他國家,會完全改變并大大加速它們原來的發展進程。它是世界性的革命,所以將有世界性的活動場所”(同上,第687頁)。在1875年《哥達綱領批判》中,馬克思指出:“‘工人階級為了本身的解放,首先是在現代民族國家的范圍內進行活動,同時意識到,它的為一切文明國家的工人所共有的那種努力必然產生的結果,將是各民族的國際的兄弟聯合。’”(《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第438頁)在1858年《關于俄國的農民解放》中,馬克思把剝削社會文明稱為“虛假的文明”,把代替剝削社會文明的未來社會文明稱為“真正的普遍的文明”,即共產主義社會文明。“真正的普遍的文明”將代替歷史上的剝削階級所推行的“虛假的文明”。(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第725頁)馬克思、恩格斯的論述表明,以大工業為標志的資本主義社會文明,創造了無產階級社會主義革命的必要前提,開啟了共產主義社會文明必將代替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的歷史必然走向。
列寧繼承了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在1905年《流血星期日的前夕》中,他指出:“無產階級用事實表明,它是而且只有它才是現代文明的支柱”。(《列寧全集》第9卷,第204頁)在1920年《迎接國際勞動婦女節》中,他指出:“只有無產階級專政,只有社會主義國家才能夠達到而且已經達到了高度的文明。”(《列寧全集》第38卷,第210頁)在1923年《論我國革命》中,他進一步指出:“走向社會主義”是文明的前提。(參見《列寧全集》第43卷,第376頁)
綜上所述可以看出,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站在無產階級的立場上,強烈譴責資本主義社會文明是鎮壓無產階級的“罪惡的文明”“虛假的文明”,明確指出每當無產階級起來反抗資產階級的時候,資本主義“這種秩序的文明和正義就顯示出自己的兇殘面目”(《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第174頁),徹底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的兇殘的階級本性和虛偽性、欺騙性。他們明確指出,資本主義社會文明是“舊文明的最后階段”,這種“舊文明”一定會被“真正的普遍的文明”即共產主義社會文明代替。他們明確認為,資本主義社會文明創造了全世界工人聯合起來實現無產階級社會主義革命、建立起無產階級政治統治,以推翻資本主義社會的社會條件,無產階級是創造共產主義社會文明的物質力量,只有無產階級專政,只有社會主義國家才能夠達到“高度的文明”。
三
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參照摩爾根對人類社會文明發展歷史的分期,使用了“文明時代”一詞,把“文明時代”劃分為“古代文明”和“現代文明”。他們所講的“古代文明”是指資本主義社會文明之前的社會形態的文明,所講的“現代文明”是指資本主義社會文明。他們批判了一些西方資產階級政治家和學者把社會文明視為純粹精神運動結果的歷史唯心主義文明觀,明確指出社會文明的形成和進步是社會生產力發展的結果,概括了人類社會文明演進發展的不同階段及其不同形式,揭示了人類社會文明歷史發展的客觀規律。
第一,馬克思、恩格斯使用“古代文明”“印度文明”“半文明制度”“老的文明國家”等用語時,其文明特指資本主義社會文明之前的社會文明。
在1850年《德國農民戰爭》中,恩格斯指出:“中世紀完全是從野蠻狀態發展而來的。它把古代文明、古代哲學、政治和法學一掃而光,以便一切都從頭做起。”(《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235頁)在這里,恩格斯所提到的“古代文明”,應當是指資本主義社會文明之前的社會文明。
在1853年《不列顛在印度統治的未來結果》中,馬克思講道:“不列顛人是第一批文明程度高于印度因而不受印度文明影響的征服者。他們破壞了本地的公社,摧毀了本地的工業,夷平了本地社會中偉大和崇高的一切,從而毀滅了印度的文明。”(同上,第686頁)他在這里講的“印度的文明”是奴隸社會文明,乃至封建社會文明,“不列顛人”的“文明”,是文明程度高于“印度的文明”的資本主義社會文明。
在1857年《波斯和中國》中,恩格斯指出:“在中國,這個世界上最古老國家的腐朽的半文明制度,則用自己的手段與歐洲人進行斗爭。”(同上,第622頁)他在這里講的中國的“半文明制度”相對于歐洲資本主義的“文明制度”而言,實際上指的是中國封建社會文明。在1872年《論住宅問題》一文中,恩格斯指出:“一個老的文明國家像這樣從工場手工業和小生產向大工業過渡,并且這個過渡還由于情況極其順利而加速的時期,多半也就是‘住房短缺’的時期。”(《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第239頁)這里的“老的文明國家”,其文明顯然也是指資本主義社會文明之前的社會文明。
第二,馬克思、恩格斯雖然在用語上有時借用西方人使用的“野蠻狀態”,代指資本主義社會之前的社會文明狀態,但與西方狹隘的資產階級歷史觀點根本不同,他們高度肯定資本主義社會文明之前的“古代文明”。
一些西方資產階級政治家和學者把人類社會的“古代文明”,特別是東方民族的“古代文明”,視為“野蠻狀態”,宣揚“西方文明中心論”等資產階級狹隘的唯心主義歷史觀點。他們把“古代文明”稱為“野蠻”,是貶損“古代文明”,尤為貶損東方民族的“古代文明”。這與馬克思、恩格斯高度肯定“古代文明”特別是東方民族創造的“古代文明”的馬克思主義文明觀根本不同。正如毛澤東同志在1959年《同拉丁美洲一些國家共產黨領導人的談話》中指出的那樣,要破除西方資產階級政治家所說的“美國人文明”“我們比他們野蠻”的貶損東方文明的荒謬說法和迷信觀念。他堅決反對一些西方資產階級政治家和學者“說我們野蠻、不文明”的觀點,認為“這要翻過來”。(參見《毛澤東文集》第8卷,第21頁)在1958年《同黑非洲青年代表團的談話》中,他指出:因為“我們中國過去、現在都沒有占領別的國家,將來也不會去占領美國、英國作殖民地,所以我們始終是文明國家”(《毛澤東文集》第7卷,第382頁)。真正野蠻的國家應當是殘酷壓迫、剝削、殺戮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的帝國主義強盜,而東方民族是文明國家,因為它們從不占領、殖民他國。
第三,恩格斯運用唯物史觀立場、觀點和方法,按照唯物史觀“五種社會形態”的學說,認為人類的整個“文明時代”分為“古代文明”和“現代文明”兩大階段,“古代文明”就是資本主義社會文明之前的若干社會形態的文明,“現代文明”就是資本主義社會文明,清晰地梳理出人類社會文明形態的歷史發展進程。
在1880年《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中,恩格斯借用傅立葉關于歷史分期的說法時指出:“他把社會歷史到目前為止的全部歷程分為四個發展階段:蒙昧、野蠻、宗法和文明。最后一個階段就相當于現在所謂的資產階級社會,即從16世紀發展起來的社會制度,他指出:‘這種文明制度使野蠻時代每一個以簡單方式犯下的罪惡,都采取了復雜的、曖昧的、兩面的、虛偽的存在形式’;文明時代是在‘惡性循環’中運動,是在它不斷地重新制造出來而又無法克服的矛盾中運動,因此,它所達到的結果總是同它希望達到或者佯言希望達到的相反。”(《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第532頁)恩格斯借助傅立葉對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的批判與揭露,深刻揭示了人類社會的“文明時代”是在階級斗爭的“惡性循環”中運動,明確指出了資本主義“文明制度”的虛偽性及其最終走向反面的歷史必然性。
在1884年《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恩格斯說道:“現在我們可以把摩爾根的分期概括如下:蒙昧時代是以獲取現成的天然產物為主的時期;人工產品主要是用做獲取天然產物的輔助工具。野蠻時代是學會畜牧和農耕的時期,是學會靠人的活動來增加天然產物生產的方法的時期。文明時代是學會對天然產物進一步加工的時期,是真正的工業和藝術的時期。”(《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第38頁)在這里,恩格斯借用了摩爾根關于“文明時代是學會對天然產物進一步加工的時期,是真正的工業和藝術的時期”的說法。筆者認為,所謂“對天然產物進一步加工”,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原始社會人類把石頭這種天然物加工成為勞動工具或生活用具,如捕撈工具、弓箭乃至陶器等,這應當是人類文明的起始和萌發,亦可以說是原始社會“古代文明”的萌發和起源。當然,“文明時代是學會對天然產物進一步加工的時期,是真正的工業和藝術的時期”,是指奴隸社會文明時期、封建社會文明時期乃至資本主義社會文明時期,特別是指“現代文明”時期,即資本主義社會文明時期,這是人類社會文明成熟發展的歷史進程。
在同一部著作中,恩格斯指出:“文明時代是社會發展的這樣一個階段,在這個階段上,分工、由分工而產生的個人之間的交換,以及把這兩者結合起來的商品生產,得到了充分的發展,完全改變了先前的整個社會。”(同上,第193頁)恩格斯在這里認為,分工、分工引起的商品交換、生產的充分發展使人類社會真正進入“文明時代”。
他在同一部著作中繼續指出:“根據我們對古代最文明、最發達的民族所能作的考察,專偶制的起源就是如此。”(同上,第77頁)“古代最文明、最發達的民族”,其文明顯然是指原始社會父權制、一夫一妻制出現,即財產私有、階級分化開始產生的原始社會解體時期的社會文明。他接著指出:“上面我們是站在古希臘羅馬文明的搖籃旁邊。這里我們卻站在這一文明的棺木旁邊了。”(同上,第166頁)這里講到的古希臘羅馬文明是奴隸社會文明。“9世紀的社會階級,不是在垂死文明的沉淪中,而是在新文明誕生的陣痛中形成的。”(同上,第174頁)他在這里說到的“垂死文明”是奴隸社會文明,“新文明”是封建社會文明。
以上分析表明,恩格斯雖借用了摩爾根的“文明時代”的說法,但并沒有按照摩爾根的歷史分期把“文明時代”之前說成“蒙昧時代”與“野蠻時代”,而是把“文明時代”明確劃分為“古代文明”與“現代文明”兩大階段。“古代文明”與“現代文明”構成人類社會整個“文明時代”。從恩格斯涉及文明問題的整個論述可以看出,“文明起源”與“文明時代的開端”不是一個意思,也不是指同一個社會文明歷史發展階段。“古代文明”應包括原始社會的起源文明,還包括奴隸社會文明、封建社會文明;“現代文明”就是資本主義社會文明。“文明時代”是指原始社會分裂為階級社會以來的奴隸社會文明,封建社會文明,直到資本主義社會文明。從奴隸社會、封建社會的“古代文明”到“現代文明”是人類社會“文明時代”的發展歷程。“文明時代”顯然不包括原始社會的起源文明。
第四,恩格斯指明自原始社會公有制解體以來階級剝削社會的一切“舊文明”,都是建立在階級剝削和對立基礎上的文明,階級、國家的產生是判斷人類社會進入“文明時代”的重要標志。
在1884年《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恩格斯進一步指出:“文明時代所由以開始的商品生產階段,在經濟上有下列特征:(1)出現了金屬貨幣,從而出現了貨幣資本、利息和高利貸;(2)出現了作為生產者之間的中間階級的商人;(3)出現了土地私有制和抵押;(4)出現了作為占統治地位的生產形式的奴隸勞動。與文明時代相適應并隨之徹底確立了自己的統治地位的家庭形式是專偶制、男子對婦女的統治,以及作為社會經濟單位的個體家庭。國家是文明社會的概括,它在一切典型的時期毫無例外地都是統治階級的國家,并且在一切場合在本質上都是鎮壓被壓迫被剝削階級的機器。此外,文明時代還有如下的特征:一方面,是把城市和鄉村的對立作為整個社會分工的基礎固定下來;另一方面,是實行所有者甚至在死后也能夠據以處理自己財產的遺囑制度。這種同古代氏族制度直接沖突的制度,在雅典直到梭倫時代之前還沒有過;在羅馬,它很早就已經實行了,究竟在什么時候我們不知道;在德意志人中間,這種制度是由教士引入的,為的是使誠實的德意志人能夠毫無阻礙地將自己的遺產遺贈給教會。”(《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第195-196頁)“文明時代以這種基本制度完成了古代氏族社會完全做不到的事情”(同上,第196頁),“由于文明時代的基礎是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剝削,所以它的全部發展都是在經常的矛盾中進行的”(同上,第196-197頁)。
在這里,可以梳理清楚恩格斯是怎樣對人類社會文明的發展歷程進行唯物史觀的分析認識的。在同一部著作中,他指出:“隨著在文明時代獲得最充分發展的奴隸制的出現,就發生了社會分成剝削階級和被剝削階級的第一次大分裂。這種分裂繼續存在于整個文明期。奴隸制是古希臘羅馬時代世界所固有的第一個剝削形式;繼之而來的是中世紀的農奴制和近代的雇傭勞動制。這就是文明時代的三大時期所特有的三大奴役形式;公開的而近來是隱蔽的奴隸制始終伴隨著文明時代。”(同上,第195頁)他關于“在文明時代獲得最充分發展的奴隸制”這句話,明確指出在奴隸社會發生了剝削階級和被剝削階級的第一次大分裂,從此階級的分化與對立就“繼續存在于整個文明期”,即整個“文明時代”。他認為,分工、分工引起的商品交換、商品生產,以及私有制及其引起的階級分化與對立,是人類進入“文明時代”的重要標志。他指出,“奴隸制”“中世紀的農奴制”“近代的雇傭勞動制”,分別是奴隸社會、封建社會和資本主義社會的三大生產資料私有制的制度形式,是整個“文明時代”三大時期所特有的“三大奴役形式”。他把“近代的雇傭勞動制”即資本主義的雇傭勞動制稱為“隱蔽的奴隸制”。恩格斯的闡述表明,所謂“文明時代”,存在著奴隸社會文明、封建社會文明和資本主義社會文明。他認為,奴隸社會以來的“文明時代”由分工及分工引起的商品交換和生產開始。在經濟上有四個特征,即出現了貨幣資本、利息和高利貸,出現了商業階層,出現了土地私有制與抵押,出現了奴隸勞動。在家庭形式上,出現了以專偶婚制、男人對女人的統治為特征的個體家庭。在政治上的特征,便是出現了國家,“國家是文明社會的概括”,“本質上都是鎮壓被壓迫被剝削階級的機器”(《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第195頁)。他還指出了“文明時代”的其他特征,即出現了城鄉對立的舊式分工、私有財產繼承制度。通過對“文明時代”特征的分析,恩格斯指明“文明時代”,不論是“古代文明”,即奴隸社會文明、封建社會文明,還是“現代文明”,即資本主義社會文明,都具有階級剝削、階級壓迫、階級矛盾、城鄉對立、舊式分工的特征,揭露了人類以往的任何階級社會的文明都是“奴役形式”的階級剝削本質,揭示出了整個階級社會的“文明時代”從“古代文明”到“現代文明”的發展歷史。
這里需要指出的是,恩格斯所講的“古代文明”,還應包括初始的、萌發的、起源的原始社會文明。因為恩格斯借用了摩爾根的說法,“學會對天然產物進一步加工”,這個論述包含著文明是從人類學會對天然產物的加工開始的,首先從把天然物加工成工具開始。實際上,在原始社會,人類就學會將天然物加工為生產工具和生活用品,“古代文明”由此開始。當然,他把分工、由分工產生的商品交換與生產、私有制、階級和國家的產生作為社會文明形成、人類進入“文明時代”的重要標志,與他贊同關于古代文明起源是從制造工具開始的判斷并不矛盾。而從原始社會公有制解體以來的奴隸社會就進入了“文明時代”。進入“文明時代”的“古代文明”指的是奴隸社會文明、封建社會文明。
第五,馬克思、恩格斯深刻批判了歷史唯心主義文明觀,運用唯物史觀闡明了關于文明產生、形成、發展的真正原因。
在1844年《英國狀況·十八世紀》中,恩格斯指出:唯物史觀認為“文明是實踐的事情,是社會的素質”(《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97頁)。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指出:文明是“工人創造的對象”(同上,第158頁)。在《政治經濟學批判(1857—1858年手稿)》中進一步指出:“文明的一切進步,或者換句話說”,就是“社會生產力的一切增長”。(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267頁)在1896年發表的《勞動在從猿到人的轉變中的作用》一文中,恩格斯指出:資產階級把“迅速前進的文明”完全“歸功于頭腦,歸功于腦的發展和活動”(《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第557頁),批判了把文明歸結為精神產物的歷史唯心主義文明觀。馬克思、恩格斯強調文明是“社會生產力的一切增長”的結果,是“實踐的事情”,是“工人創造的對象”。他們運用唯物史觀充分說明了社會文明產生的真實原因和真正推動力量。
四
通過以上對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關于社會文明的經典闡述的綜述,可以從中領悟到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關于人類社會文明的基本看法和觀點,可以清楚地認識到他們是怎樣運用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和基本方法來分析、認識社會文明問題,進而闡發馬克思主義文明觀的。
文明一詞,從最廣泛的意義上來說,可以有多種不同的用法,如東方文明、西方文明,古代文明、現代文明,工業文明、農業文明、游牧文明,奴隸社會文明、封建社會文明、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社會主義社會文明等;可以從不同的學科,如歷史學、民族學、人類學、社會學、考古學等來使用;還可以有不同的所指、不同的內涵。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在使用“文明”一詞時有著嚴格限定,即對文明概念賦予了唯物史觀的界定,在使用“文明”用語闡述社會文明問題時,貫穿了唯物史觀的立場、觀點和方法,體現了馬克思主義文明觀。
系統梳理馬克思主義關于社會文明問題的經典論述、論據、論點,筆者認為馬克思主義文明觀主要有以下重要觀點。
第一,社會生產力的性質、狀況和程度是認識人類社會文明產生、發展及其性質、狀況和程度的根本標準。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認為,生產力是人類社會文明進步的最終動力,人民群眾是社會文明的創造者,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矛盾運動是人類社會文明進步的真正原因。譬如,馬克思指出,“文明的一切進步,或者換句話說”,就是“社會生產力的一切增長”。(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267頁)文明是“工人創造的對象”(《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58頁),“為了不致失掉文明的果實,人們在他們的交往[commerce]方式不再適合于既得的生產力時,就不得不改變他們繼承下來的一切社會形式”(《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第43-44頁)。
第二,判斷一個社會文明的性質、狀況和程度,首先應該以該社會文明所處的社會形態的性質、狀況和程度為基本依據。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從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基本矛盾引起人類社會發展變化這一根本原因出發,遵循人類社會形態發展演變一般規律的原理,依據人類社會形態發展由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最終經過社會主義社會過渡而發展至共產主義社會(社會主義社會是共產主義社會的第一階段)的“五種社會形態”學說,把人類社會文明看成原始社會起源文明、奴隸制社會文明、封建制社會文明、資本主義雇傭勞動制社會文明、共產主義公有制社會文明(社會主義所有制社會文明是其發展的第一階段)“五種社會文明形態”的發展進程,揭示了人類社會文明不斷由低級向高級發展的規律。(參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第38-193頁)
第三,文明是一個歷史的范疇,不能用抽象的、永恒的、超歷史的“普適文明”衡量不同歷史條件下不同階級、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具體的社會文明形態。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從生產力所決定的生產關系,從生產關系總和,即從經濟基礎決定的上層建筑,從生產資料所有制的性質和狀況、政治上層建筑的性質和狀況出發,對人類社會文明的不同發展階段的不同性質和狀況的社會文明的具體形態進行科學的劃分界定;把人類社會文明看作歷史的、具體的、不斷發展變化的,認為從來就不存在抽象的、超歷史的、“普適”的社會文明;認為社會文明是社會現象,具有社會性。
第四,要用階級和階級斗爭的觀點和方法分析、認識階級社會的社會文明現象。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運用階級斗爭觀點和階級分析方法對階級社會的社會文明進行分析,深刻揭示了階級剝削社會的文明是建立在階級對立和階級剝削基礎上的文明,認為階級斗爭是階級社會以來人類社會文明發展進步的動力,自原始社會公有制解體以來的人類社會文明史就是階級斗爭的歷史。在階級社會中,社會文明有著鮮明的階級性,不存在超階級的社會文明,因而必須對階級社會的社會文明進行階級分析。馬克思、恩格斯把階級、國家的產生作為人類社會進入“文明時代”的基本的、主要的標志。馬克思指出文明“是社會的素質”(《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97頁)。社會性是人類文明的發展特性,階級性是文明社會性在階級社會的集中表現。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從原始社會公有制解體以來的奴隸社會的“古代文明”開始,到封建社會的“古代文明”,一直到資本主義“現代文明”,都是階級剝削與對立的社會文明,其基礎都是“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剝削”(同上,第196頁),“文明每前進一步,不平等也同時前進一步”(《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第147頁),“國家是文明社會的概括”(《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第195頁),“在一切場合在本質上都是鎮壓被壓迫被剝削階級的機器”(同上)。階級與階級之間的對立與斗爭就是文明發展遵循的客觀規律。正如毛澤東同志1949年在《丟掉幻想,準備斗爭》中所言:“階級斗爭,一些階級勝利了,一些階級消滅了。這就是歷史,這就是幾千年的文明史。”(《毛澤東選集》第4卷,第1487頁)
第五,任何一個社會文明較之前一個社會文明都具有歷史進步性,任何一個社會文明形態都必然為新的社會文明形態所取代。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運用最徹底的歷史辯證法,闡明任何一個社會形態的社會文明相對前一個社會形態的社會文明都具有歷史進步性,都對人類社會文明的發展作出了貢獻。譬如,馬克思、恩格斯對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的進步性給予辯證評價:肯定了“資本的偉大的文明作用”;但認為建立在資本主義社會兩大階級對立與斗爭基礎上的資本主義社會文明是“舊的文明”,必然引起無產階級社會主義革命,經過無產階級專政(無產階級的政治統治),而為新的文明形態——“真正的普遍的文明”——共產主義社會文明代替。他們指出無產階級是埋葬舊的階級社會文明、創建新社會文明的物質力量,科學地預見了人類社會未來新文明即共產主義社會文明代替資本主義社會文明的歷史必然性。
第六,必須徹底批判歷史唯心主義文明觀。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站在唯物史觀的立場上,徹底批判了一些西方資產階級政治家和學者論證人類社會文明是純粹精神的產物,主張人類社會文明史“野蠻-文明”二元劃分論,鼓吹資本主義社會之前是“野蠻狀況”、“資本主義社會是文明的終點”,宣揚“西方文明中心論”等資產階級狹隘的歷史唯心主義文明觀。譬如,在1896年發表的《勞動在從猿到人的轉變中的作用》一文中,恩格斯批判了某些資產階級學者認為人的理性、精神是人類文明的最終動力的錯誤觀點,批判了把“迅速前進的文明”完全“歸功于頭腦,歸功于腦的發展和活動”的歷史唯心主義文明觀,指出推動文明進步的歷史活動應該基于現實的物質生產生活“需求”,而不是少數人的思維。(參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第557頁)生產實踐活動是人類文明進步的基礎,生產力是推動人類社會文明進步的根本動力。文明是標志、體現、概括人類社會進步的性質、狀況、水平的唯物史觀的重要范疇。當今亨廷頓所鼓吹的“文明沖突論”,是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所批判的歷史唯心主義文明觀的當代變種。超歷史的、抽象的“文明沖突論”抹殺了階級社會以來的人類文明史就是階級斗爭的歷史,企圖代替階級斗爭的理論。
從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論述中,可以清楚地梳理出馬克思主義文明觀的基本內容和基本觀點,即馬克思主義關于社會文明的總的看法和基本原理。雖然他們沒有給予文明明確的定義,但是從他們涉及社會文明問題的論述中可以看出,文明應當是人類社會進步的狀況、性質和程度的標志、體現和概括。我們必須學會運用唯物史觀的立場、觀點、方法,對社會文明問題作歷史的、具體的、辯證的、階級的分析和認識。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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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ㄗ髡吆喗椋和鮽ス?,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教授、南開大學終身教授、中共中央黨校教授,哲學博士,博士生導師。第十七屆中央委員會候補委員,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委員。第十三屆全國政協常委、民族和宗教委員會主任?,F任中國辯證唯物主義研究會會長,南開大學·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21世紀馬克思主義研究院院長,中央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咨詢委員會委員、首席專家,馬克思主義理論一級學科、哲學一級學科學術帶頭人。曾任中共中央黨校副校長,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黨組書記,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主席團主席,中國地方志指導小組組長,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校長,馬克思主義研究基金會理事長。1987年榮獲國務院頒發的“做出突出貢獻的中國博士學位獲得者”榮譽稱號。主要研究領域集中在馬克思主義哲學、馬克思主義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重大理論與實踐問題和中華思想通史等方面。)